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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在泥磚房里的村民。洪水沖垮一堵墻,還得繼續住。泥磚房多建在山坡下,極易被水浸發生倒塌。 “要不是洪水,我這泥磚房能住兩百年,冬暖夏涼不知多舒服。”望著倒塌大半的房子,紫金龍窩鎮70多歲的鄧競祥心有不甘。去年兒子要拆舊建新,鄧競祥堅持翻新,花了十幾萬元,比拆掉重蓋費用還高。 白墻烏瓦,房梁簇新,甚是漂亮。結果,今年8月一場大水,才淹了一米多,房子就倒塌了大半。 能建新,就是不能拆舊!南方日報記者在河源、梅州、韶關、從化等多地調查發現,類似情況普遍存在: 有的因觀念守舊,祖屋舍不得拆,即使蓋了新房也要保留,因那是“命水”。 有的泥磚房產權分屬幾戶,家庭差異很大,拆還是留,很難形成統一意見。 …… 舊房難拆的背后是隱患,還有建新房占用新土地,造成資源極大浪費。 也因為這樣,難拆的舊泥磚房,被稱為當前泥磚房改造中“最難的難題”。“只能引導,不能硬拆,不能把本是民生工程的泥磚房改造弄得民怨四起。” 有地方采取激勵措施,建新房補貼,拆舊房也有補貼,收到不錯的效果。另有設想是成立專門的獎勵性基金,適當補貼主動拆舊的農戶。 執筆:南方日報記者張學斌南方農村報記者蘇曉璇 采寫記者:劉進張學斌李秀婷湯凱鋒陳晨實習生邱佳玲楊燕芳何瑤瑤 攝影張學斌 不堪一擊的“新”泥磚房 新房建起來了或者有能力建新房了,仍舍不得拆舊泥磚房。連日來,記者在省內多處調查走訪,類似這樣的情況到處皆是 8月16日,洪水侵襲了紫金縣龍窩鎮甘塘村。鄧競祥家是二層小樓,但水淹過一樓才1米,房子就突然倒了。幸好沒人傷亡。 次日,記者曾徒步進入甘塘村。在四處皆是倒塌的泥磚房中,鄧家房子很煞是搶眼—其他倒塌的泥磚房破舊不堪,但鄧家的房子倒塌后仍剩了一間,白墻烏瓦,房梁簇新。 鄧家其實也是泥磚房。去年,在外打工賺了錢的兒子提議蓋新房,遭到鄧競祥的反對。他舍不得拆,這棟老房子住出了感情,冬暖夏涼,“再住兩百年也沒問題”。 最終,房子沒拆,但屋頂、外墻全部換了一遍,裝了不少新梁加固。今年過年前,鄧家住進了“新房”,前前后后花了十幾萬元,不知情的還以為這是新建了一棟混凝土小樓。其實,在原址建新房,100平方米的紅磚混凝土房造價也不超過10萬元。 鄧競祥現下無房可住,又不想去集中安置點,最后住到縣城親戚家。提起這事,他就一個勁地搖頭,嘴中念叨:“要不是洪水,兩百年都不會倒。” 9月4日下午1時許,記者正在紫金縣蘇區鎮小北村采訪。突然一陣晃動,溫遠強家那座有60年歷史的泥磚老屋又有一面墻轟然倒塌。此時距水災已過去大半個月,這棟依山而建的泥磚房依然面臨著山體滑坡的威脅。 “8·16”水災中,溫遠強一家遭受了巨大的損失—家中1死3傷,辛苦建了4年的新房毀于一旦。 當晚10時許,紫金縣蘇區鎮洪水暴發,很快淹過溫家門前的那片田。好在屋子地勢較高,洪水最終沒漫上去。那天晚上,溫遠強一家都不敢睡覺,80歲的老母親說有生以來都不曾見過如此大的洪水,所有人都打醒十二分精神防范。他們本以為,從泥磚老屋搬進鋼筋混凝土的新房,安全應該更有保障。但沒料到的是,隱患其實藏在房子后面的山上。 在長時間暴雨沖刷下,大量山泥傾瀉而下,如猛獸般沖進了溫遠強的房子。墻倒了,溫遠強77歲的老父親撤離不及,被壓在了泥下,兒媳也被壓住了雙腿,其妻和孫女受輕傷。最終兒媳被救出來,并無大礙,但老父親沒了。 隔天洪水消退,溫遠強回到家中,看著被毀的新房和父親的遺體,悲痛萬分。值得慶幸的是,旁邊的泥磚房未被山石砸中,一家人好歹還有個住處。 那是一棟典型的老式泥磚房,有10余房間,占地近400平方米。從溫遠強爺爺一輩建起,迄今已有60年歷史,如今由他和叔叔共有。叔叔一家早已外遷,屋子由他代管。溫遠強建了新房,這座泥磚老屋就沒再住人,堆放些雜物,逢年過節也在這里祭祖。 溫遠強和父輩對這座房子感情很深。他們在那里長大,然后成家生子。60年來,這座老屋經受住風吹雨打,承載了他們幾輩人的回憶。所以,他們從未有過拆老屋的念頭,也從未質疑過它的安全性。 洪災過后,溫遠強一家人又搬回了老屋。但這一次,他們對老屋是否安全開始存疑。新房子都沒抗住,老屋就更沒保障了。何況,在這次水災中,老屋有幾個房間受損,隨時有繼續損毀的可能。9月4日中午,老屋上堂整面墻的轟然倒塌,更是加深了他們的憂慮。溫遠強和兒子立馬在屋外搭起帳篷,將女人小孩轉移。 新房建起來了或者有能力建新房了,仍舍不得拆舊泥磚房。連日來,記者在省內多處調查走訪,類似這樣的情況到處皆是。不少人仍像溫遠強一樣,有新房,不肯拆舊房,根本不知泥磚房安全性何如。 產權共有,有錢沒錢都難拆 全倒戶還有政府幫忙規劃重建新房,但非全倒戶只能靠自己。“其實,如今還住在危房里的人才是最危險的,最值得關注的。” 無人住的泥磚房拆不掉,有人住的泥磚房改造也難度不小。 紫金縣蘇區鎮炮子村的黃洪昌一家稱愿意拆掉現住的泥磚房,重建新房,但卻苦于囊中羞澀和產權問題,難以如愿。 黃洪昌今年剛滿50歲,房子是20多年前親手修建的,500多平方米,住了他和姑姑、叔叔三家14口人。 由于手頭不寬裕,當初修建時沒太講究,經過20年的風吹日曬,房子早已問題重重。黃洪昌說,最大的問題是風化嚴重,一些地方的橫梁脆不堪碰,閣樓以上基本不敢用了,連東西也放不得。以前,他每年對房子檢修兩次,看看屋頂是否漏水,如今再不敢上屋頂了。 經過這次水災,泥磚房的安全性問題進一步暴露。除了漏水,他還開始擔心哪個房間會不會突然倒掉。黃洪昌70多歲的姑姑說,所有住在這個房子里的人,經常提心吊膽。 他們想蓋新房已經不止一兩年了,只是各家經濟條件都不允許。黃洪昌有4個孩子,每年賺的錢供他們讀書已捉襟見肘。即使今年幾個孩子全部工作了,但一年全家人攢下來的錢也不到1萬元。 即使有錢也有問題—產權。這座房子是三家人共有的,除非大家同時建新房且都同意原地再建,否則舊屋是拆不成的,只能另外選址。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姑姑年紀也大了,沒穩定收入,未來幾年有錢蓋新房的幾率很低。 類似的產權分割難,也同樣困擾著溫遠強。“房子不是我一家的,即使我愿意,我叔叔也不一定肯啊。”溫遠強解釋說,叔叔一家逢年過節都會回來看看,要是連祖屋都沒了,就像沒了根,“這不好。” 黃洪昌則嘆息說,很羨慕那些全倒戶,起碼還有政府幫忙規劃重建新房。但像他們這種非全倒戶,只能靠自己。“其實,如今還住在危房里的人才是最危險的,最值得關注的。”他希望,政府除了幫助全倒戶,也能關注到像他這樣的危房戶,為他們解決一些實際困難。 據悉,整個蘇區鎮在“8·16”水災中倒塌房屋540座,大部分是泥磚房,但多少尚存的泥磚房還存有隱患,則無數據統計。 是“定時炸彈”也是風水祖屋 從化曾在全市發起拆房舊民意征詢,“無條件愿意”的僅有31戶,“愿意但必須合理補償”的210戶,“大家都拆我就拆”的有122戶,“無論如何都不愿意拆”的有105戶。民意可見一斑 “老泥磚房肯定是不穩固了,但也不能拆,等以后有能力了再重新翻修。”溫遠強承認,祖屋必須留著,在他們看來這就是傳統。 從化曾在全市農村發起民意征詢,其中一個問題是“愿意拆除閑置多余的房屋只保留一戶一宅嗎”。民意結果是,“無條件愿意”的有31戶,“愿意但必須合理補償”的210戶,“大家都拆我就拆”的有122戶,“無論如何都不愿意拆”的有105戶,其他44戶。民意可見一斑。 能建不能拆,建了新房難見新村,這是我省泥磚房改造中的一個“特點”。用廣東省扶貧辦業務處副調研員陳植奎的話說,這是當前“最難的難題”。過去幾年全省泥磚房改造中,易地建房的達三四成,無人居住的泥磚房,孤零零立在那里等待倒塌。 舊房卻是“定時炸彈”。年久老化,疏于修繕,堆放雜物、農具、柴禾,加上老式泥磚房多建在山坡下,山坡匯聚雨水,水大一點難以及時排出,積水就漫到泥磚房墻上,泥磚遇水變得疏松,這是巨大的安全隱患。一旦坍塌,極易造成人員傷亡。 “這些年泥磚房改造,新房建了不少。但去村莊里看一看,還是破破爛爛,原因就是這些泥磚房。”紫金縣扶貧辦主任羅小苑覺得,這些破舊泥磚房就像村莊里的“狗皮膏藥”,村容村貌自然不好看。 眼下,農村的土地資源日益金貴,宅基地就那么多,用去一塊就少一塊。陳植奎介紹,根據相關規定,一戶一宅基地,山區每戶宅基地占地面積不超過150平方米、丘陵地區120平方米、平原地區80平方米。我省一般采取平原地區標準,每戶占地面積約80平方米。 如果建了新房,又不拆泥磚房,加在一起占地面積很有可能超過以上標準。記者了解到,個別地方的農民不拆泥磚房,建新房占用荒地甚至自家田地,造成土地資源極大浪費。 如果占地面積超標、違規建房,相關部門如何處置,放任還是拆除?“嚴格來說,國土部門有這個執法權。但實際上執法不了。整治泥磚房本就是民生工程,地方執行還是以引導為主,否則好心辦壞事。” 南雄市住建局副局長黃長江說,如果村民在其他地方選了宅基地,那舊房所在的宅基地可由村集體自由調配,但“只要他說不要,村里可以調配。只要他還要,就沒辦法”。 拆房而已,究竟難在哪?正如記者上述調查,陳植奎、羅小苑等人均認為,傳統觀念和產權歸屬,是兩大最重要原因。 泥磚房都是老房子,一大家人在里面住了很多年,對老宅有感情,舍不得拆掉。一些村民還有迷信的思想,認為老宅是祖宗留下的風水好不能亂動,否則就是改“命水”。一家人搬到新房,但祖上的牌位還留在破舊的泥磚房里,甚少修葺。 羅小苑常進農村做村民工作:“你們覺得自己孝順,以為不拆老房就是留住了根。但你們自己住新房,祖宗牌位留在四面漏風的老房,這就是孝順嗎?老房子拆掉,騰出空間種樹、造景觀,種點菜搞個菜園子也可以嘛。”說起這些“心理戰”,羅小苑自己也哭笑不得。 但傳統觀念的影響顯而易見。記者采訪中,某相關工作人員暢談如何拆舊建新,記者問他:“你在老家的泥磚房拆了嗎?”該工作人員啞然。 產權歸屬則更為復雜。老式泥磚房分為六面墻、八面墻,等等,每面墻后面對應數個房間。在一些地方,甚至是爺爺輩蓋的房子留給后人,這意味著一棟大的泥磚房之下有數戶人家居住。泥磚房是個整體,拆一個房間,全部房間得同時拆;只要有一戶不答應,整棟泥磚房就沒法拆。 由于各戶經濟實力、想法的差異,各家同時拆舊建新的難度較大。下下策就是經濟實力好的人家先在外面蓋新房搬出去,以此類推。總之,舊房還是沒拆掉。 策論 獎勵性補貼能否解燃眉之急 不論從安全還是村容村貌角度,拆舊已成了我省泥磚房改造中亟待解決的問題。不少地方根據各自實際想出“土辦法”,力圖在決策權范圍之內,適當引導拆舊。 從化市泥改辦副主任梁耀民說,此前曾有人提“消滅泥磚房”,他認為這一提法不太符合農村的實際。除了沒納入政府改造計劃的無人居住泥磚房,同時一些人在政府部門擔任公職,或在城鎮購買有商品住房,但他們在農村的房屋仍是泥磚房,這些群體都沒有納入新一輪的泥磚房改造計劃,所以泥磚房在短時間內不可能消滅。在“建新”方面,從化要求節約集約,制止亂占亂建、倒買倒賣農村宅基地的行為。 高原村是乳源縣一六鎮有客家特色的村莊,在最難辦的宅基地協調上,高原村采取了“多賣少買”的方式,價格方面,“賣”出的宅基地價格為100元平方米,“買”宅基地就收120元平方米,多出來的20元就用來進行公共用地建設。利用價格杠桿,鼓勵村民拆舊。 2012年,紫金縣龍窩鎮羅洞村搞舊房改造,村民不愿拆泥磚老房,當地給出獎勵辦法,拆一面墻數個房間給補貼1000元,這樣算下來,拆大的泥磚房,補貼耗費就近萬元,“拆一個老房子的錢幾乎和補貼建新房的錢差不多”。 “這次水災,不少無人住的泥磚房浸泡坍塌,好在事發深夜沒人傷亡。”8月份臺風“尤特”的尾巴重重掃了省內多個市縣,一位地方工作人員慶幸又后怕。 有些村民本答應拆舊房,后又改變主意突然不讓拆,“我就不住新房,也不準拆舊房,要做你們自己在其他的地方去做”,乳源縣扶貧辦主任莫勝華很無奈,這種情況政府部門也沒辦法,不能強求,只能慢慢來,找其最親的親戚朋友去了解情況,實在不行就偷偷補點錢給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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